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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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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“你若當真是為我好,便交出血咒的解咒藥水,放了他們,跟我回去救師尊。”

謝尋的利誘,公儀徵絲毫不為所動,他的目光始終清澈堅定。

“你說什麽渾話!徵兒,你向來是最聰明的,難道不知道這麽做,我會有什麽下場,你會有什麽下場嗎!”謝尋勃然怒道,“道尊即便能饒我一命,也會將我囚禁至死!而你,你是我的兒子,哪怕你沒有傷過一人,也會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而身敗名裂,被千夫所指!”

“我不在乎!”公儀徵擲地有聲地打斷了他,“你若誠心改過,道尊必會留你性命,讓你用餘生為你造過的殺孽贖罪。而我既為人子,受你養育之恩,便理當與你一同受過,一同贖罪!”

謝尋失神片刻,繼而掩面大笑,似乎覺得這番話荒誕可笑。

“徵兒,你生來不凡,受盡尊榮,不曾體會過那種人如草芥的卑微,可我明白!我不會讓你受那種屈辱,我也不會再忍受那種卑微!”謝尋的聲音再度冷了下來,“你若執意要與我作對,那我也只能先將你打傷了。”

謝尋說罷,便舉劍向公儀徵攻去。

然而劍尖卻遇到了阻礙。

謝枕流不知如何起身,舉劍以鞘擋住了謝尋的劍,劍鞘之後的雙目沈靜凜冽,如漫天的雪,凍結的湖。

謝尋微微詫異,挑眉一笑:“破月劍尊身中血咒,靈力阻滯,還能有力氣來與我相抗?怎麽,今日你要亮出養了百年的劍了嗎?”

謝枕流沒有回答他的嘲諷與挑釁,他放開了周身氣穴,不再分心去阻隔戾氣的侵蝕,將戾氣與靈氣一同吸入體內,竟是試圖借助狂暴的戾氣去沖破血咒造成的瘀滯。

謝尋臉色一變,他立即便意識到了謝枕流的意圖,當機立斷,沒有給謝枕流更多的喘息時機,淩厲的攻擊地如驚雷一般向謝枕流斬落。

謝枕流身前驟然下起花雨,看似柔弱卻又有著包容一切的力量,謝枕流的身影消失在花雨之後。與此同時,數顆檀珠從旁飛至,攻向謝尋背心,謝尋剛剛躲開,便又有翎羽如流矢一般帶著尖銳的簫聲向他射來。

謝尋狼狽躲開翎羽,肩頭卻猛然一痛,一道劍氣自背後貫穿了左肩!

謝尋發出一聲劇痛的悶哼,身體卻借著劍氣之力向前飛去,想要以此脫離包圍圈。然而一道黑影橫掃而來,黑鱗閃爍著琉璃般的光澤,令人目眩神迷,卻又堅硬無比,挾雷霆之勢,向他攔腰截去。

謝尋已然負傷,躲閃不及,被那粗壯的蛇尾拍中,正中胸腹,一口鮮血猛地吐出,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。

“謝枕流!”謝尋疾退數十丈,黑袍之上緩緩暗了一片,他神色陰鷙地盯著謝枕流,又掃過那人身蛇尾的少女。

徐音化出真身,粗壯有力的蛇尾長可達數十丈,其上覆滿墨玉般的鱗片,精致清麗的臉龐之上,一雙豎瞳蛇眼漆黑冰冷,卻又隱隱閃過紅光,散發出恐怖的威壓,不似妖魔,反倒有幾分神性。

幻化出真身的徐音爆發出遠勝於平時的力量,依靠血脈中的狂性,勉強壓制住部分血咒之力,但也失去了大部分理智,心中只剩下一個聲音,那就是“殺了眼前之人”!

“好啊,還真是不怕死……”謝尋平覆胸腹之間翻湧的氣血,冷笑一聲直視眾人。

“死有何懼。”雖被血咒纏身,謝枕流的目光卻依舊堅定無畏,“修道千秋,只為今日,除魔衛道,義不容辭!”

苦嗔行者、花吟芳、蘭彩羅盤坐於謝枕流身後,他們修為不如謝枕流,血脈不如徐音,皆是臉色蒼白,卻不改其志,畢全力於一擊,只求擊殺謝尋,化解這場災劫。較之於天下蒼生,自身生死,又何足道哉。

“那我就成全你們的道!”

謝尋眼眸轉為血紅,眉心緩緩浮出一道黑蓮般的符文,籠罩著眾人的血咒黑霧輕輕一震,仿佛受到了無形的牽引,在眾人神竅之中沖撞,在經絡之中肆虐,如萬千蟲蟻侵蝕軀殼與神魂,然而它無形無質,如跗骨之蛆,憑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驅除。

更可怕的是,他們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似乎正在被剝奪,被侵蝕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向謝尋湧去,讓他眉心的黑蓮更加凝實。肩頭的傷迅速愈合,胸腹之間的內傷也很快覆原,謝尋的力量節節攀升,他竊奪了其他人的生命力!

血宗下屬四部,焚天、屠靈、逆命、滅運,每一部都各有所長,無一不是以剝奪他人的身、命、魂、運為基礎,因此被道盟判為禁術。謝尋自截天教盜取了血宗秘籍,集四部之長,私底下殺了無數人做實驗,終於練成這黑蓮血咒。被中上血咒之人,都會成為他的爐鼎,可任由他竊奪神魂之力,一旦力量被剝奪殆盡,便會身死道消,被他煉為傀儡。

血咒入腦,徐音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嘯,似乎回憶起了最痛苦的往事,紅光徹底占據了蛇瞳,她喪失了最後的一絲理智,蛇尾在地上重重一拍,激起漫天塵埃,黑色的身影向著謝尋猛沖過去。

蛇身迅捷狂暴,如一陣旋風將謝尋裹挾其中。謝尋不屑冷笑,吸收了眾人的力量,他不但徹底恢覆,還更勝從前,游刃有餘地於對方攻擊的破綻之間穿梭,失去了理智的半妖縱有再強橫的力量,也不足為懼。她越是瘋狂,血咒的侵蝕便越快,只消拖延片刻,她便會自行敗下陣來。

春秋扇自空中飛旋而過,灑落數道金光,籠罩住萎靡痛苦的道盟諸人。一道道法陣於身下蕩開,耳邊似有梵音吟唱,驅散了血咒帶來的刺骨寒意。

眾人松了口氣,只見公儀徵收回春秋扇,神色凝重道:“這法陣無法破解血咒,只能暫時截斷黑蓮血霧的吞噬。”

這幾人此刻受血咒之力剝奪,成了謝尋力量的來源,公儀徵暫時截斷其聯系,少了四個法相作為補給,謝尋的力量便大打折扣。

“多謝。”眾人神色覆雜地看著公儀徵。

一邊是閻尊,是他的道侶,另一邊是謝尋,是他的父親。兩邊都不是好人,而他夾在中間,三面為難,最終還是選擇了幫助道盟。

謝尋一招打傷徐音,擰著眉向公儀徵攻去,公儀徵舉扇格擋。

“你是我的兒子,連你也要和我作對!”謝尋勃然大怒,劍劍殺招,“不要逼我對你下血咒!”

赤劍如火,刺向謝尋後背,逼著謝尋回劍抵擋。

晏霄冷然道:“他是我的道侶,不是你的兒子!”

晏霄落至公儀徵身側,與他並肩而立,壓低了聲音怒道:“你是我的人,你的身體和神魂都屬於我,誰都不能傷你,你要是和微生明棠一樣沒用任你父親打你,就讓謝尋把你殺了,我再殺他給你報仇!”

公儀徵嗅到她發間傳來的幽香,一絲溫暖驅散了心頭的冷意:“晏霄,你身上疼嗎?”

疼?

怎麽可能不疼?她也是血肉之軀,一樣受血咒侵蝕的劇痛,只是她早已習慣了萬般劇痛,可以面不改色。而她的力量來源又與其他人不同,無論她身體多虛弱,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她都可以借助厄難書的法則之力來殺謝尋。

不遠處,危情聽到晏霄的話,似乎失神了片刻,眼中露出扭曲而詭異的光芒。

“殺了他!”危情歇斯底裏地吼道,“晏霄,殺了謝尋!”

“殺了我?”謝尋哈哈大笑,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,“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解血咒,殺了我,所有身中血咒之人都必須得死!”

謝枕流聲如瑯玉:“殉道而死,雖死無憾。”

“那是你的道,也是別人的道嗎!”謝尋冷笑道。

“也是我的道。”苦嗔行者說了一句。

“也是我的道。”花吟芳聲音柔而有力。

“唉,你們人族怎麽總出魔物,連累我們妖族。”蘭彩羅抱怨了一聲,一雙點墨似的眼睛還是銳利地盯著謝尋,“但是既然遇到了,我也只能和你拼了。”

聽著眾人的言語,謝尋的臉色一點點黑沈了下來:“我最憎恨的,就是你們這高高在上假仁假義的嘴臉!破月劍尊,當年你若將劍魂給了我,何至於會有今日!我是魔,那也是你們逼的!”

“你心術不正,自私偏執,我不可能將劍魂給你。”謝枕流沒有被他的話動搖。

“呵呵……你們不過就是瞧不起我,但今日,你們卻也奈何不了我,我即便身死,也有萬千人與我陪葬!”謝尋得意而狂妄地笑了起來,“你們難道以為,我只給你們幾人下了血咒嗎?明霄法尊,神霄派所有的弟子,道盟七宗的上萬名弟子,乃至整個玉京的三十萬百姓,都已中了我的血咒。你們這些法相尊者可以為自己的道而死,也可以為自己的道讓這數十萬人和你們一起死嗎?”

“你——”謝枕流臉色一變,凝聚方成的劍氣驟然散去,反噬己身,他心口劇痛,一絲鮮血染紅了蒼白的薄唇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謝尋見此情形,大笑出聲,鄙夷又得意地俯視謝枕流,“殺了我,便是殺了這數十萬人,你們這些自詡仁義的道盟修士,敢背這樣的殺業嗎?”

這時一個冷冽淡漠的聲音女聲響起。

“我敢。”晏霄說。

青綠的衣袂被烈風吹起,她站在風暴之中,火海之上,飛舞的墨發掩不住明艷得近乎銳利的顏容,那雙眼睛黑得沈靜,亮得清澈。

張開的五指按在了厄難書上,她忍受著刺骨之痛,面上卻淡然從容。

“我本就背了一身業果,也不差這幾十萬人了。”晏霄淡淡說道,“更何況,我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,只是讓你明白,我殺你,是因為我師父要你死。”

危情大笑道:“好,好,好!是我的好徒弟!”

然而謝枕流竟攔在了晏霄身前:“不行!”

晏霄目露狠厲之色:“讓開!”

謝枕流擋在她身前沒有退讓:“這不是你一人之事,你殺了他,便等於殺了幾十萬人!”

他將數十萬人的性命綁在自己身上,逼得所有人都不敢對他下手,甚至還得保護他。

“卑鄙無恥!”蘭彩羅氣得雙眼通紅。

苦嗔行者急怒攻心,吐出鮮血,攥著檀珠的手不住顫抖,卻又無可奈何,他們此刻投鼠忌器,十分被動。

“晏霄,不要聽他說的!”危情見晏霄面露動搖之色,急忙開口厲聲道,“這是我的命令,你立刻殺了謝尋!你們這些道盟修士未免太過短視,犧牲數十萬人,便可救千千萬萬人,這難道不值得嗎!”

苦嗔行者冷哼一聲:“我便說截天教是邪教,你們貪一己之歡沒有錯,那便不該要求他人為你犧牲,你全然不將數十萬人性命放在眼裏,只為了報你自己的仇!”

“自願方稱為犧牲,被強迫的犧牲,叫做出賣。”謝枕流低眉沈聲道,“我們不能出賣這數十萬人的性命,來成全其他人的安寧。”

“他們的死活,與我有什麽關系。”危情冷笑一聲。

公儀徵掃了危情一眼,眼中流露出懷疑與寒意:“旁人的性命與你無關,可晏霄是你的徒弟,她為了幫你覆仇,不惜己身,屢次赴險,她待你如此情深義重,難道你對她也無一絲感情,只有利用嗎?”

危情的神色因公儀徵這番話而僵住,無意識地攥緊了雙手,目光游移,落在晏霄的側臉。

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,似乎早已經習慣了被這樣對待。晏霄在她眼裏,就像一只攆不走的狗,無論她怎樣厲聲責罵,她總會回到她身邊,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師父。在晏霄心裏,唯一的師父只有她,在她被枯山五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時候,只有一個人給過她關懷與憐惜。只為了這點溫暖,她幾乎付出了所有去完成她的覆仇大計。

危情想要的,並不是看謝尋死在自己面前,她要將他拖入這個地獄,和她同生共死,就如同結契那日他許下的誓言——同悲同喜,同生同死。

但她永遠輸了謝尋的心計,她算不到埋在截天教地底下的秘密,這成了謝尋翻盤的底牌。她的覆仇計劃已經失敗一半了,既然不能讓謝尋與她同生同悲,那就一起埋葬在這裏吧!

讓晏霄殺了謝尋,自己的覆仇便算成功了。至於其他人的死活,那與她有什麽關系?背上那些業果的,是謝尋,是晏霄,不是她!

晏霄只是她覆仇的一顆棋子,她如願以償,將她訓練成了這副鐵石心腸的模樣,就算她讓她去死,她也沒有怨言……

不知為何,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,那時她將燒得滾燙的晏霄抱在懷裏。晏霄大約三四歲的樣子,拖著被打折的左腿跑出了魔窟,卻暈倒在了路邊。她脫下她沾滿血汙的衣服,入目狼藉,遍體鱗傷,竟無一塊好肉,瘦得像只病貓似的,只剩下幾難察覺的一口氣撐著一條爛命,將這苦難延續得更長。

她小心地幫她擦藥,包紮傷口,聽到她在噩夢中發出嗚咽似的悲鳴,微睜開空洞的雙眼,無神地看著她的眼睛,伸出小小的手,攥住了她的袖子。

只是因為那點關懷,便讓她成了晏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

她並沒有將晏霄從枯山五鬼手中救出,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,昏睡一夜醒來,她怕連累了危情,便又拖著斷腿離開了。只是她那麽小,又能跑到哪裏去呢?她落入枯山五鬼手中,日覆一日地承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,每一次的痊愈,都只會換來更加慘痛的毒打。不久之後,她被打入了魂釘,枯山五鬼也不怕她再逃走了。

也是因為這根魂釘,讓枯山五鬼放松了對她的看管,讓她偶爾能得喘息的功夫。

“婆婆,我還能來找你嗎?”孩子怯生生地問,害怕被拒絕。

“隨你。”她冷漠地說了一句。

那時候的晏霄還很小,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,因為她一句許可,那張蒼白的小臉便煥發出了生機與笑意。

危情自問對晏霄並不好,晏霄若是傷得厲害,她或許還會給幾分好臉色,晏霄若是想和她親近幾分,她便會冷著臉叱退她。可即便如此,晏霄也像只攆不走的小狗一樣,餵了一次吃的,她便賴上了她。孩子扒在門邊怯怯偷望著她,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臉,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亮,仿佛兩泓秋水。

晏霄只是貪戀陰墟中唯一的溫暖,哪怕她時冷時熱,喜怒無常,但她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,便成了她至親至愛之人。

危情經歷了多少事,見過多少人,一眼便看出了晏霄對她的孺慕與依賴,而這一切,都成了她覆仇的利器。

她只是將晏霄當成了一把刀,一條狗,一件工具而已,死就死了,都是她應有的結局!

可是為什麽心裏會湧上一陣酸痛,腦海中會浮現那雙渴慕的眼睛……

危情淒惶的目光在公儀徵與晏霄之間游移,忽然捂住了面孔,狀若癲狂,又哭又笑。

“騙子……都是騙子……都該死……”她不知受到什麽刺激,竟胡言亂語起來。

謝尋輕蔑地看了危情一眼,這個糊塗的女人,空有一身絕世的修為,卻沒有半點腦子,曾經是被甜言蜜語蠱惑了心智,如今又被仇恨蒙住了眼睛,一生為愛恨所困,對他來說已沒有絲毫威脅。

“危情,你有這樣一個徒弟,本是可以輕易殺了我報仇的,但是你太貪心了。”謝尋輕輕笑道,“你想讓我受盡煎熬,想看我低頭認錯,甚至想和我重修舊好,是也不是?”

危情掩面嗚咽,沒有回答他的話。

“可惜,現在你就是想殺我,也殺不了。”謝尋悠然擡起右手,一股雄渾的力量於掌心蕩開,他癡迷地註視著凝於掌心的力量,“原來,這就是厄難之力,這就是業力……”

晏霄臉色一變,眉心緊皺,盯著謝尋緩緩凝聚而成的一團青氣,那股力量她最是熟悉不過,正是厄難之力!

“我本只是試試,沒想到真能成功。”謝尋噙著笑得意道,“血宗記載的竊運符箓不但能夠竊取神力,還能竊取業力。閻尊,如今我已經擁有和你一樣的力量,你以為厄難書的法則還能對我有效嗎?”

晏霄擡手逼退了謝枕流,右手按在藍色書封之上,戾風翻動書頁,白色的書頁閃過驚雷之聲,霎時間密雲如沸騰一般翻滾起來,煉獄火海熱浪驟升,天地之間響徹龍吟之聲,讓人心神俱顫。

在厄難之力的催化之下,鎮獄山方圓百裏都陷入大災變之中。只見翻湧的密雲萬箭齊發似的墜落冰刃,煉獄火海沸騰著將山石燒得滾燙,山巔巨石裂開縫隙,滾落火海的巨石轉瞬便化為飛灰。

清亮的鳳眸牢牢鎖住了謝尋,將他的面容烙印在厄難書上,但法則之力卻對他無效,因為他已經擁有了和晏霄一樣的力量,哪怕他無法如晏霄一般召喚出厄難書,也同樣是厄難書認可的意志。

謝尋得意大笑,眼中殺意更濃。

晏霄不顧血咒的侵蝕,拼盡全力催動厄難之力,奮不顧身向謝尋殺去。那力量如有實質,恐怖的威壓似荒古巨神的凝眸,伴隨一聲龍吟響起,向著謝尋頭頂斬落。

謝尋眉心黑蓮轉動,晏霄體內的血咒陡然被激化,大半力量湧入他體內。他冷然一瞥,雙掌聚於身前,出自同源的力量於掌心噴薄而出,與晏霄的力量轟然一擊,於煉獄海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浩然聲勢。

受到波及的眾人只覺耳中一聲轟鳴,神竅宛如被利劍狠狠劈中,劇痛之下眼前一黑。蕩開的威壓讓人久久直不起身,擡不起頭,那一刻,眾人幾乎感受到了史書傳說中滅世的恐怖。

公儀徵同樣氣血翻湧,不支跪地,卻見晏霄的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箏向煉獄海墜落,他不顧一切,飛身向撲向晏霄,抱住她受傷脫力的身軀,飛回懸崖之上。

謝尋竊取了她的力量,與她不相上下,然而她的身軀與神魂受血咒侵害,受傷更重。

謝尋受了這一擊也不好受,他臉色蒼白,赤紅的雙眼卻湧出瘋狂貪婪之色,他仰頭看著被厄難之力震散的密雲,大笑道:“有這力量,我何懼道尊!”

眾人此時才從劇痛中回過神來,驚愕地看著空中的異象——本該十日才開一次的天眼,在厄難之力的催動之下,竟然提前打開了!

謝尋貪婪的目光看向晏霄,他對厄難書志在必得!他自己心裏清楚,竊運符箓尚不能完全掌握厄難之力,他必須想辦法逼迫厄難書認主!當務之急,是先將晏霄擒住,再做打算!

謝尋謀定後動,鼓動黑袍,靈力大開,五指成爪向晏霄抓去。

公儀徵一手抱著晏霄,另一只手展開春秋扇,指尖在扇面之上以血為墨,動如迅影,寫下一行符文,沈聲喝道:“開陣!”

層層金光亮起,鑄成堅不可摧的結界。

謝尋眉頭一皺,擡手一揮,無數劍氣猛攻結界,竟無法穿透防禦。

公儀徵此刻已經徹底明白,眼前這人不是他慈愛的父親,他吸收了五大法相的生命,竊取了晏霄的力量,甚至綁架了數十萬人的性命。

這世間最危險的人,不是一念入魔之人,而妄圖成神,淩駕於眾生之上之人。

“徵兒,你讓開,否則你也會死!”謝尋勃然大怒,張開的五指對著結界壓下,他催動了厄難之力,這力量他尚且不能控制自如,人族軀殼脆弱,若正面接下這一擊,只怕結界中的兩人都會灰飛煙滅。

“我不會讓開。”公儀徵神色平靜地看著他,“死生契闊,並肩攜手,我答應她的事,便一定要做到。”

晏霄無力地睜開眼,身上無一寸不痛,可是心頭卻是快活的。她的手輕輕地環住公儀徵的腰身,將臉埋在他溫暖的心口,輕輕說了一句:“好……那我們一起死……”

“我不會只有一個孩子,你若悖逆,我一樣可以殺了你!”

謝尋面上浮現狠戾之色,他同樣受到陰墟戾氣的影響,逐漸泯滅了理智,被情緒驅使,心中殺意越來越熾。掌心靈力一吐,結界便現迸裂之聲。

便在這時,一股淩厲的掌風從後而至,攻向謝尋後背。

謝尋冷哼一聲,側過身,另一只手迎向來者,接下了對方蓄足全力的一擊。

雙掌交擊,靈力震蕩開來,掀起一陣狂風,危情的身形像一片落葉被無情吹落。陰墟二十幾年的摧折讓她境界跌落,修為大不如前,甚至無法通過煉獄火海回到人間,如今自然也是擋不住謝尋一掌。但是拼著身受重傷,她還是打斷了謝尋的攻擊。

“師父!”

晏霄眼見危情吐血受傷,情急呼喚出聲,銷魂鏈應聲而出,卷住了危情的腰身,將她從懸崖之外拉了回來。她無瑕顧及自身,也將和公儀徵生死與共的誓言拋諸腦後,飛撲向危情,為她攔住謝尋的追擊。

謝尋見晏霄自己出了結界,心中一喜,運足了全力要下殺手,公儀徵已來不及阻攔,眼看那一掌便要對著晏霄眉心劈下,靈氣拂開了她額前的碎發,露出那雙清亮如明月,無懼無悲的雙眼,一個淒厲沙啞的聲音驟然響起——

“謝尋,晏霄是你的女兒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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